2023，消失的CEO

來源：真故研究室

作者：石雨菡

2023年還剩一個月不到，按照中國人的習俗，誰都想平平安安辭舊迎新，但現實總難如愿。過去欠的，還起來總是不分時候。

今年，有不少創始人、實控人、CEO從公司核心崗位走馬燈式“消失”。據不完全統計，僅上市公司中，因涉嫌各類型犯罪而“消失”的一把手就至少20位起。

中國經濟仍需要企業家們擼起袖子加油干，但在奮斗這個動作之上，“合規”兩個字已被擺上了史無前例的重要位置，畢竟當今已不再是“草莽亂長”的年代。

01

代表性大佬接連消失

“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庇貌苎┣鄣倪@句詞，來形容過去幾個月知名中國老板們的隕落速度，或再合適不過。

首先是許家印。9月28日，中國恒大在港交所發布公告稱，“本公司接到有關部門通知，本公司執行董事及董事會主席許家印因涉嫌違法犯罪，已被依法采取強制措施?！?/span>

至此，圍繞許家印這一曾經的“中國首富”、“中國首善”的各類小道消息，終于可以讓位于一個模糊但又相對確切的說法。

圖 | 許家印

伴隨著創始人“消失”，恒大集團旗下的多家上市公司股票，包括中國恒大（港股上市，主營房地產規劃、開發等）、恒大物業（主營物業管理）、恒大汽車（港股上市，主營健康管理和新能源車汽車等）等，已較高峰時跌到只剩褲衩。

截至12月3日，中國恒大每股0.238港元，市值31.43億港元，而2017年高峰時市值有3700億港元；

恒大汽車每股0.290港元，市值31.45億港元，而高峰時市值超6000億港元；恒大物業每股0.500港元，市值54.05億港元，2021年2月高峰時市值超過2000億港元。

許家印自身財富也“減肥成功”?；叵朐S家印巔峰時高達420多億美元、位列亞洲第二富豪的財富，現在據說已經跌到只剩200億人民幣，不過瘦死的駱駝仍然比馬大。

許家印一人跌倒不算，還帶了不少金融界朋友陪他一起“入局”，被指或與恒大案相關。

房產富豪的隕落讓人唏噓，互聯網界也沒好到哪去。最近“消失”的杰出代表非斗魚大佬陳少杰莫屬。他因涉嫌開設賭場罪，于11月16日被成都警方逮捕。

1984年出生的陳少杰（山東濟南人），曾經是80后企業家中的佼佼子，據說他5歲就沉迷打游戲，大學時通宵上網，很快輟學成為家里蹲。2014年，他把原來二次元網站A站“生放送”頻道獨立出來，成立了以游戲為主的直播平臺斗魚TV。2019年，斗魚在納斯達克上市，市值最高時接近500億人民幣。

圖 | 陳少杰

2020年11月2日，陳少杰以55億元人民幣財富位列《2020胡潤80后白手起家富豪榜》第34位。曾入列這一榜單的還有字節跳動的張一鳴（1983年出生于福建龍巖）、拼多多的黃崢（1980年出生于浙江杭州）。

沒想到，財富沒有喂飽這位“英才”，反而讓他這條曾經以“兇狠好斗”聞名的“魚”，變得愈加貪婪，最終石沉大海。其一手創辦的斗魚在美股的最新股價（截至12月3日）也已經跌破1美元，市值只剩下2.29億美元。

陳少杰的隕落并非突然。近幾年斗魚主播涉賭、涉黃的新聞頻出，并多次在網信部門的“掃黃打非”、“清朗行動”中被點名。

就在陳少杰出事前的2022年末，斗魚平臺戶外頭部主播“彡彡九戶外”中的成員就被成都都江堰法院以“開設賭場罪”判刑。據披露，該賬號成員曾組織帶有賭博性質的抽獎共計4267場（次），442萬余人次參與，參賭資金近1.2億元。

面對陳少杰被捕一案，網友辣評“群魚已無首”。因為斗魚另一位聯創，斗魚前聯席CEO張文明（1984年生，武漢理工大學畢業）早于2021年底，就從董事和高管名單中消失，目前持股比例不足1%。

此外，數字貨幣的中國富豪趙長鵬（目前是加拿大和阿聯酋籍）“消失案”也備受全球關注。1977年出生于江蘇連云港的他，年少時移居加拿大。2017年，伴隨著全球數字貨幣價值瘋漲，趙長鵬創立了區塊鏈交易平臺——幣安。

圖 | 趙長鵬

2021年，幣安日交易額一度達到5000億元人民幣左右，相當于當時倫敦證交所、紐約證交所、香港交易所三者之和，高峰時曾占到全球虛擬數字貨幣交易量的65%。趙長鵬也一度以900億美元的身價登頂福布斯華人富豪榜，超越農夫山泉董事長鐘睒睒。

然而在今年6月，趙長鵬被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起訴，涉嫌大規模的金融欺詐活動。當時全美一度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引發巨大的震動。

直到美國當地時間11月21日，趙長鵬現身西雅圖。他與美國法院達成和解協議并認罪，同意向美國大宗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支付1.5億美元罰款，并同意向美國當局支付43億美元解決刑事指控等。

目前最新的消息是，美國聯邦法官表示，趙長鵬必須暫時留在美國，直到明年2月的量刑聽證會召開。

圍繞趙長鵬，反對他的人認為他確實有問題在身；同情他的人則稱他作為曾經的華人首富，是被缺錢的美國打了劫。

房產、互聯網、數字貨幣，這些都是過去幾十年廣造富豪的行業?？纯催@些中國老板們的境遇，只能說曾經的呼風喚雨有多高光，現在的收場就有多暗淡。

02

在欲望和資本的貪婪中迷失

上述幾個代表性老板“消失”只是汪洋大海中的幾根針，實際上今年相關涉嫌違法違紀的老板數量不在少數。據不完全統計，僅上市公司中“消失”的老板就至少20位起，可能實際情況會遠遠大于這個基數。

每家公司的經營狀況、遇到的問題都不同，但如果從歷史的眼光來看，很多中國老板都曾經抓住過風口，賺到人生第一桶金，并借助中國經濟發展的紅利，實現財富自由，但最后都沒有抑制住欲望、貪婪和資本的自私，最終在歷史的洪流中栽了跟頭，并給社會整體利益造成較大損害。

以最近的焦點中植系為例。11月25日，北京市公安局朝陽分局發布通報稱，最近已依法對“中植系”所屬財富公司涉嫌違法犯罪立案偵查，對解某某等多名犯罪嫌疑人采取刑事強制措施。

普通公眾對中植系，可能除了知道知名歌手毛阿敏是中植系前創始人、萬億富豪解直錕妻子之外，其余了解不多。不過這并不影響今年來，中植系頻頻憑一些熱點，成功吸引了大眾視線。

圖 | 中植企業集團

首先是今年7月29日，一名自稱在恒天財富工作7年的理財顧問公開發表的一封“自白書”，直接引爆了社會輿論。

“爆雷了，都是高凈值客戶，單個300萬以上的投資有15萬人，涉及金額2300億，單個客戶最多投資50多億?！边@一自爆，讓中植系被揶揄成?？又袊蝗说墓?。

當時中植系還有所辯稱。但到了11月22日，中植集團發布《致投資者的一封致歉信》，信中披露，中植披露資不抵債逾2000億元（集團賬面總資產約2000億元，整體負債規模在4200億到4600億之間，缺口高達2600億元）。坊間稱中植系遮遮掩掩多日的“鍋爐房”終于爆炸。

隨后就是11月25日，北京市公安局朝陽分局對中植系相關單位的立案調查。

“中植系”源于解直錕（1961年生，出生于黑龍江伊春市）于1995年成立的黑龍江中植企業集團公司?！爸小弊珠_頭很容易讓人以為它是國企，實際并不是，而是民企。

1997年，中植企業集團實施多元化發展戰略，將房地產開發設定為公司的主要發展方向之一（當時另一業務為造紙材料經營），這讓中植系從此與房地產業共同綁上了“戰車”。用動聽的話來說，中植系發展首先是抓住了地產行業的風口。

后來經過多年發展，特別是 2001年，中植系進軍金融產業，開始從實業轉型為一個金控帝國，總部也遷到北京。這個“帝國”共設計了三層結構來賺錢。

一是首先設計了齊全的產品端，拿到了信托、保險、租賃、公私募等各類金融牌照，讓中植系實現了有豐富的金融產品可以賣的目標；二是組建四大財富公司，將產品端的各類金融產品、通過財富公司這一渠道賣給中國富人，形成自己的資金池；三是用吸來的錢，直接或間接參股10多家上市公司，組成自己的資產端。

有媒體分析過，這三層結構的本質就是“X+中融信托（中植系旗下6家持牌金融機構之一）+上市公司”（X是中植系的資產），通過這一架構來實現資金與項目的混同運作，實現高回報的錢生錢目標。

這一架構放在經濟高速發展期或尚能行得通，但放到經濟增速放緩的大背景下，當初高成本借來的錢就容易出現還不上的情況。

在今年8月，即員工發布自白書之后，有投資者跑到中植系北京總部維權，但據媒體報道，出來面對的中植集團風險處置小組稱，“實控人謝總已經去世（指解直錕已經于2021年末突發心臟病病逝），其余人為職業經理人?！币鉃闉樽约好撠?。

不過另一方面，中植系卻為這些職業經理人發放著高薪。有媒體報道，中植系旗下的財富公司——僅恒天財富總裁年薪就高達9500余萬，董事長年薪高達5200余萬。其余中層高管也在百萬年薪之上。

一方面為自己脫責，一方面自己拿著高薪同時，讓風險由全社會買單，資本的貪婪最終斷送了自己。

另一個典型例子，還在于中植系，不過這一個卻與大眾緊密相關。

11月29日，同樣是中植系旗下的早教領域上市公司美吉姆突然發布公告稱，董事長馬紅英“不見了”。

根據其官方介紹， “美吉姆”早教品牌創立于1983年，2009年來到中國后，在北京開設了第一家早教中心，于2019年4月完成借殼、在深交所上市，目前市值超過28億人民幣。

馬紅英是中植系前財務負責人，被認為或與中植系暴雷有關。只不過，高管消失輕松，可苦了選擇美吉姆的消費者。

媒體曝，美吉姆近一年閉店149家，三年虧11億。目前，小紅書上有很多寶媽控訴，剛辦了美吉姆的相關會員，但看到相關新聞后尋求退款遭拒。一些地方的美吉姆店被曝跑路。

除了中植系這一“大案要案”之外，還有很多典型民企老板，也紛紛在貪婪的世界中疾馳，而栽了跟頭。

今年一些創始人或高管因反腐而接連倒臺。2月，華興資本創始人包凡（1970年生，上海復旦大學畢業）失聯，后被稱是被紀委監委人員帶走調查，予以留置。

包凡被稱為“資本紅娘”，曾為滴滴快的、美團大眾、58趕集等多家知名公司聯姻牽線。包凡失聯后，華興資本股價一度遭遇重挫。據《中國基金報》報道，包凡或涉嫌單位行賄。

圖 | 包凡

而有“民間中紀委”（源于萬達內部有一只很強的審計隊伍）之稱的萬達集團，今年也有兩位高管被帶走調查。

一位是曾被稱為萬達“三號人物”，如今是新城控股（旗下代表商業地產有吾悅廣場）的董事、聯席總裁曲德君，他跟隨王健林17年，是萬達老臣；另一位則是萬達集團高級副總裁劉海波，跟隨王健林10幾年，被評在萬達廣場全國布局中立下過汗馬功勞。兩者均被指涉及萬達內部貪腐。

圖 | 曲德君

此外還有一些企業家因涉嫌經濟犯罪而“消失”。今年9月，有“眼科用藥第一股”的ST中珠公告稱，其實際控制人許德來于2023年8月30日因涉嫌挪用資金罪被執行逮捕。

同樣是今年9月，曾經的“縫紉機第一股”*ST中捷原總經理、法定代表人周海濤，犯背信損害上市公司利益罪被浙江省臺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五年六個月，并處罰金2000萬元。

根據媒體報道，2017年周海濤在母公司不知情的情況下，代表中捷資源對另一家公司——即華翔投資的25億貸款進行擔保。最后事情敗露被抓。

此外，還有華為供應鏈概念公司、主做工程膠粘劑的龍頭企業回天新材，在今年3月創始人章鋒因涉嫌操縱證券、期貨市場罪被公安機關采取刑事拘留措施。

罪名五花八門，但本質上都與一個貪有關。因為無節制的貪婪、貪欲，曾經的風云人物，皆殊途同歸。

#03

合規經營，拒絕假梟雄，呼喚真英雄

過去40多年的改革開放，給很多民營企業家創造了很多財富自由的機會。很多很有個性的梟雄橫空出世，成為叱咤一方的社會公眾人物。

不過也要清晰看到，現在時代的環境已發生根本變化，總體是從以前的法制、監管不健全的時代，走向一個更加強調合法合規去經營的時代。

這也符合我國今年在經濟領域的發展布局，或可以部分總結成一體兩面。一體就是要“合規”，兩面則是一手對違規違法行為進行依法處理；同時另一手則是出臺政策，保護企業家合法利益，支持經濟健康發展。

“一體”方面，早在今年2月，《求是》雜志就在發表的文章《當前經濟工作的幾個重大問題》中明確指出，“國企、民企、外企都要依法合規經營?！?/span>

到了3月，全國部分人大代表及政協委員對企業合規問題進行了重點討論，包括建立健全合規管理體系、民營企業合規建設、合規不起訴立法、企業合規司法制度、行政合規從輕處罰以及數據合規建設等。

先于相關“政策呼吁”，其實從去年10月1日起，央企就已經開設設立合規委員會，部分央企還設置了首席合規官，旨在規范經營行為、防范違規風險?？梢哉f，“合規”的相關建設早就在推進過程中。

到了公眾層面，老百姓一些感受比較直觀的案件、比如部分頭部網紅主播的巨額偷稅漏稅問題，一些代表人物在“出事”之后，也在對外釋放信號：正在加強合規化學習，落實合規化經營。與此同時，在事實層面上，全社會并沒有將曾違規人物一棍子打死，以留下空間。

“兩面”方面，除了依法打擊經濟犯罪外，今年，相關部門亦出臺了許多政策與動作，引導和支持經濟、尤其是民營經濟、民營企業家合規發展。

7月19日，《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促進民營經濟發展壯大的意見》發布，該《意見》從營商環境、政策支持、監管導向、法治保障、輿論氛圍等多層面明確指導意見，力求多措并舉推動解決民營企業訴求，為民營經濟健康發展保駕護航。

11月末，中國人民銀行、金融監管總局、中國證監會、國家外匯局等八部門，又聯合印發《關于強化金融支持舉措助力民營經濟發展壯大的通知》，提出支持民營經濟的25條具體舉措。

從大趨勢來看，我國仍然需要各類型企業家貢獻自己的才智，但整體經濟發展的層次、社會發展的階段，已經要求企業的發展，需要告別曾經的粗放發展模式，而是要在合法合規基礎上，實現高水平發展。

企業家的各類經濟問題錯綜復雜，有自己個案的特殊性，但也不能忽略共性。最基礎的就是不能違法、違背社會整體利益。如果沒有合規建設，中國經濟就依然會是“假梟雄“當道、“真英雄”難以輩出。

有聲音指出，應該將這些企業家的消失，置于整個社會發展大趨勢的時代背景之中，而不只是單擰出來做同情或評判，只有這樣才能在大勢中，看得清、看得準，把握脈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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